有的人从小就靠边儿站
我其实不太喜欢过六一。
打上幼儿园就开始过节，我总会被穿上跟男孩儿们一样的演出服，站在队伍的末尾或者边缘。老师给出的原因一是男女要对半儿分才看着整齐；二是这孩子个儿高；三是班里挑不出能上台的男孩儿了。
后来我妈说，老师认为你看着像男孩儿，其实是因为你不会做表情，天天木着脸不吭声，怎么会选出来在前排的位置。我反问，放在男孩儿的位置，老师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有问过你们家长的意见吗？她回答说，老师通知一声：给孩子剪短头发。
所以非常奇怪，这些理由其实伤害的是男孩儿女孩儿双方，但在那个对集体主义还没有任何质疑与反抗的年代，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原则问题。我爸工作单位的附属幼儿园，零几年的市重点，孩子们的想法倒是单纯，而家长都想在这种场面看到自己家的宝贝疙瘩漂漂亮亮上台演出。即使爸妈非常反对为了这种事给剪成短发，但最终还是答应，他们认为：无论如何上台演出象征一种荣誉。
跟他俩回忆起来，我妈首先说现在想来老师就不对，我爸马上说都是虚荣心作怪，那时候他们也年轻，自己孩子被挑中了，而同事的孩子则落选。我总结，选上就是给挑不出的男生们凑数呗。大家尬笑，自始至终都没有谁提出，其实应该问问这个孩子自己的想法，即便她只有四岁。
虽然现在没印象了，但是从照片看，我不仅动作和别人不一样，在队伍中很突兀（为此亲戚们开我玩笑很多年），而且全程假笑，这一度被拍照的我爸理解为太紧张。但明显就是我很不高兴故意为之，作为从一岁半就上幼儿园的“元老”，我怎么可能连几个破动作也记不住？蓝白相间的连体长衣穿上去，确实能称出我长腿长手的优势，但是看起来很极其怪异。（应该早早看星际迷航或者漫威DC之类，里面的大人物就这么穿......）
......
凭借微弱的记忆，我想大概从那之后，我以为是老师们和其他小朋友都不喜欢我，才在六一让我当男的。于是我开始积极发言，做珠心算进前三，帮老师分发水果，在别人都讲童话故事的开放课，我做了一节关于海洋生物的科普。没错，如果这能称之为人生中第一次“卷”，那完全是因为想要得到外界的认可，而其中绝大部分来自于对性别认同的渴求。更可笑的是，当真的卷到一定程度，我马上拥有了凌驾于无论男孩女孩群体之上的“特权”，虽然无非就是能在老师办公室写作业或者可以听新的磁带等等，但那种骄矜足以撑爆一个幼稚小孩的自尊心。
这种经验并不健康，但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给予我重要的安慰。刚上小学的时候还是短发，有小朋友说我分不清男女厕所，我因回怼“你好少教嗷”而被请家长。四年级的时候流行看《明朝那些事》，很自然地和男生混在一起，因为女生们热衷于谈论八卦、挑拨离间和攀比家庭。我那时候很傲气，也因此被同类们排挤。即使逃课打架，给班级扣分，知道自己喜欢女生，即使发现历史和诗词中的主人公绝大部分是男的也会感到沮丧，但总体而言，“第二性”的问题没有给我带来太多困扰。
当然，对自我的确认和被保护都来自外界，这不可避免地会在某个时刻被捅破，就像一颗熟透的疖子终于流出恶心的脓液。面对更多质疑和排挤，我都不可避免地会想到幼儿园的假扮男孩表演。而因为性格问题，我难以口齿伶俐地表达自己，那些来自社会的对性别方面的规训，最终还是逼我缴械。同时期的女孩儿们已经有了各自的小团体，男孩儿们则暧昧不清，并逐渐显现他们的劣根性，而我为自己不够“标准”时常感到害怕。中学时代的老师只看成绩，跟家长透露心事的时候，他们也只会说，你怎么还不如小时候自信？
自信的我......
的确，这个时候如果继续卷，还是能够得到“特权”，跟幼儿园好像没什么区别，父母也没有给任何压力。但是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在极具改变着我对于自我的认知：女孩儿、同性恋、声音粗、不随和温柔、穿男生的衣服和鞋......这些应该意味着什么？要不要纠正？好像是初一的暑假，我彻底抛弃了从四岁开始的“特权”论，开始一些自我教育或者可以被称为探索意义之类的事情。我得感谢自己年幼时期突然的活跃并不是本性使然，不爱说话和躲避人群的习惯给了我足够多的时间和空间去确认更多事情，高等教育将其定义为“主体性”。那应当是一个小孩儿进入少年时期必然要经历的动荡吧。
性别问题早就不困扰我了，虽然现实还总令人沮丧，但越是激进的道路，就越需要审慎、克制地走下去。没有人能够躺赢，更何况一个懵懂的小女孩儿。如果你要教会她们勇敢和自信，就告诉她如果不愿意，完全可以拒绝假扮男孩上台演出。
总之，希望所有男孩儿女孩儿都能在童年时期都能学会欣赏自己并且发自内心，无论是外表还是什么其他东西，学会表达尤其是拒绝和申诉，如果可以，学会大胆质疑。如果只能选择一样品质，那我会拜托十几年前的小王，请一定勇敢地走下去。
至此已经完全跑题，但最后还是要补充，我认为自我了断儿童身份的决心，很大程度上出于对男人的厌恶：
1、好不容易也找到了小团体，班主任要拆散并状告家长。其中一个女生的爹尾随她到我们周末的补习班，看到我后跟自己闺女说：看看***，一点儿不像个女孩子，你怎么和她玩在一起！
2、男生给女生搞了个长相排名，男A跟男B说我，她要是再矮点就勉强再进一个档吗？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合集#个上一篇下一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