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子笔记4、老年夫妻
一上飞机，那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也让我开了眼。
夫妻做到他们这把年纪的基本都已经成百炼成精了，老年夫妻们要么整天秀恩爱，要么前世冤家今世仇，一言不合就开吵，但像他们这种老年夫妻还真少见。
老太太姓李，她一上飞机就跟空姐说她腰不好，空姐立马给她送来一个小枕头。
“这个太小了。”李老太太看着空姐递过来的枕头苦笑着说。
“那我再给您拿一个。”空姐回答。
空姐一转身又给拿了一个。
李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太小。”
空姐说只有这么大的。
李老太太说她需要躺着。
空姐说等人全上了飞机后看能不能给她调一个可以躺着的位置。
人上齐了，飞机启动了，李老太太按了呼叫铃。
空姐没有来，这是常识，飞机在起降的时候人人都要系好安全带坐在椅子上，空姐也不例外。
李老太太不管这些，她的腰可能真的开始疼了，她站了起来，朝空姐招手。
广播开始传出空姐的声音：“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站起来的旅客坐下，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他们跟我坐一排，我看了一眼李老太太身边的张老爷子，张老爷子跟没事人一样在看着手上的报纸。
我伸出手拉了一下李老太太，告诉她等起飞后再找空姐也不迟，现在站起来真的很危险。
李老太太到也不是不听劝的人，她终于坐下了。
起飞后空姐来了，她扶着李老太太去了最后一排，那里有两个空位，可以满足李老太太要躺着的要求。
张老爷子始终没有回过头看李老太太一眼，好像她是一个外人，跟他没一点关系。
他一直在看报纸。
这对老夫妻引起了我的兴趣，他们是怎么了。
几天后我才知道真相。
那天，晚饭后我在宾馆所在的瑞士小镇上散步，正好遇上独自一人的李老太太。
“去哪溜弯啊？”李老太太笑着问我。
“听小姜说这里有个很漂亮的修道院，我想去看看。”我也笑着回答。
“是啊，咱们一起去成吗？”老太太说。
“当然可以。你家先生不去？”我说。
“他不喜欢看这些，他喜欢看报，看新闻，关心国家大事。”老太太回答。
我们就一边说一边去找那个修道院。
“你们经常出来玩？”我问。
“不经常，老头不喜欢动，我喜欢玩。这次是孩子们为了庆祝我们的钻石婚，他们出钱给我们报了这个团。”说到孩子，李老太太跟所有母亲一样一脸幸福。
“钻石婚？你们结婚六十年了，真了不起。”我说。
“没有，我们要过两年才钻石婚呢。这不孩子们去了解了，说是八十岁以上的老年人旅行社都不收了，所以我们才提前行动了。”李老太太说。
“真好。”
“可不，结婚那年，他二十，我二十一。”
“您还大一岁？”
“是啊，我年长他一岁，他母亲说女方大一点好，会照顾人。”
“你们是自由恋爱？”
“差不多，算是吧。我们在一个厂。”
“您怎么看中他了呀？”我脑海里出现了那个对她不管不问只顾看手上报纸的老头。
“他是劳动模范啊！”
“是吗？这么厉害？”
“可不，他一直是劳模，那年头，可光荣了。又是党员，总当劳模，还当过人大代表呢。”
“真了不起！可他一直就对您这样吗？”
李老太太站住脚步，盯着我看了几秒钟。
“他对我咋样了？”
“那天在飞机上，您腰痛，他好像一点也不……关心。”我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把我认为我看到的真相说了出来。
“他就这样，五十多年了，他一直这样。他只想当劳模，只想工作，他把不管我和孩子当成一件很光荣的事。”李老太太低下了头，脸上的光彩不见了。
“是啊，每次做先进事迹报告时这都是一个重点。”我象是对她说更象是在自言自语。
“是，伟大的人好像都这样。”李老太太抬起了头。
“嗯？”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伟大的人？
“你知道许广平吗？”她问。
“许广平？鲁迅的夫人？”我有些糊涂，李老太太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人了呢？
“就是她，我看过一篇文章，文章上说她嫁给鲁迅后就成了老妈子了，穿着破旧的衣服，整天除了照顾孩子就是照顾鲁迅，跟我差不多。”
我的天！李老太太够想得通的，连许广平都搬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
在巴黎著名的老佛爷百货大楼，我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土豪夫妻们买的东西，突然感觉有人在拉我的衣角。
我回头一看，发现拉我衣角的人竟是那个张老爷子。
“成同志，能麻烦你件事吗？”张老爷子满脸通红地说。
“您请说。”
“我想给老太婆买个围巾，可我不知道买什么样的好。”他边说边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说实话，他让我心头一热。
我陪他看了一圈，并且真心地建议他别在老佛爷买围巾。
“这的价格很离谱，款式也太新潮。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们还会去很多地方，您看这样好不好，哪天我们看到适合李老太太戴的围巾咱们再买。”
“价格不是个事，我看这条就很漂亮，你说好看吗？”张老爷子很固执。
最后，张老爷子买下了那条围巾，这是他们这次旅行所买的唯一一件大件。
李老太太心肝宝贝地把围巾收藏起来，我看到她的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在笑。
费城的猫一路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