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共制
第二辑:互相纠缠,才是世界
沈瑞筠(下文简称“沈”)
对话
胡晓媛(下文简称“胡”)
对谈时间:年10月28日
地点:北京
艺术家胡晓媛工作室
沈瑞筠(下文简称沈):你说过你特别喜欢坐在公共汽车上面想方案,或者对着一些日常的东西发呆,这是你的工作起点。为什么你会使用这种工作方式?
胡晓媛(下文简称胡):可能和个人的经验、习惯有关系。我的童年有点拧巴,12岁以前是一个特别喜欢在大院儿里和小朋友们互动、疯玩儿的小孩儿,但是12岁开始就接受所谓的正规艺术教育了——就是素描、速写、色彩什么的,当时已经比较系统的在学。所以从那会儿开始我的生活基本就被规训成三点一线式的样子,没了童年的自由。之后,慢慢的我发掘出一种新的休息状态,就是刚才跟你说的“发呆”。发呆不是真的盯住一个什么地方然后什么都不想,而是脑子里不停地像过火车、跑电影一样,想的全是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东西,只是我的身体看似没动。我记得小时候有些周末,我爸妈常边听广播边一起做饭,我醒来,时间还早不急着去画班儿,就躺在那,耳边儿周围是乱哄哄的,很热闹,反而不会像极安静的时候,总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于是,我抓紧时间开始发呆,让自己瞬间与周围都无关,就像是在很大的一个安定的空间里又隔出一个小屋儿,随我在这个小屋里自由自在的去胡思乱想。
从那会儿就开始就养成的这样一个习惯,之后慢慢的随着长大,可能就把这种放空状态下的发呆、思维的云游变成了一种日常的需求。
后来读书那会儿我们住的地方有一个公交总站,从那里上车,车上总有乘客,跟我刚才说的童年的经验很像,感觉周边是热闹的,但这种热闹又跟你无关。能让你有点儿安定感,却又基本没人来干扰你,可以瞬间把思维放开,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沈:是不是说你在通过游离的办法,在一个现实的空间里又创造了一个私人的空间?
胡:我没有这样去总结过这种个体的经验,但是你要是这样概括它的话,听起来好像也有点是这个意思。有目的的主动跟潜意识下的主动有时是重合的。
沈:我看你作品的时候发现,你用绡覆盖在木头上拓木纹,画完以后,把有木纹的绡又覆盖在被白色覆盖了木纹的木头上面,这里就形成了两种真实。表面一层是描摹的真实,被你覆盖的是木头本身的真实。
胡:其实都不真实。你这个问题和前面的问题让我想起了我以前做的一个录像作品——《无间的距离》,我跟仇晓飞喜欢在比较闲的傍晚跟城里瞎逛,有段儿老去后海边上相对比较安静的那片地方,某天傍晚,我们又去走走,那个季节后海岸边儿的柳树刚长出一些柳绦,一根根细细的没叶子挺好看,我指给他看,但他糊弄的抬抬眼,估计根本什么也没瞧见。那一瞬间我觉得酸溜溜的,想着即便两个人的关系再紧密,也没有办法做到没有罅隙。这件发生在两个个体之间的日常小事,对于懂得“人生来孤独”的人来说并不值得讨论,但却引发我思考另一个问题:如果不是两个个体,而就是我自己呢?如果就是单一个体,这一秒的你和下一秒的你,或者从切分得比秒更为短暂的时间点来看,有没有可能做到无间?
从一个日常的点,引发了我对于自我的思考。有点像刚才所说的:处在社会环境中,细枝末节都可能会跟自己发生关联,这些经验通过一个个思维的抛物线,落点最终将变成个人的思维的素材。
回到刚才说的真实,可能这里面都存在一个转化的过程,这个过程才是我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无间的距离》
四频录像装置:液晶显示屏,主板,U盘,变压器
28cm*43cm*3cm(x4)0300版数:5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沈:你的作品像是更加关切人内在的问题。现在社会上有一些问题,比如说信息过量,人的焦虑、迷茫。大家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那你怎么看现在这些社会的现象呢?
胡:常态,不能说只是今天的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者说的再直白一点,我觉得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存在的过程中,总会有很多很多的人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其实是“社会”的一种需求。想一想今天的教育系统、医疗系统、选举系统,这些个社会提供给我们的系统们,让人越来越少地拥有个体化经验、思考和判断,擦除个性、放大共性已经算好的了。结果自然是会导致太多的人没有独立思考、深入思考的能力。集结成“社会”是会带来这类必然的,但如果你不想一个人原始野生,进入社会也是必然。
一段时间以前我看过一个欧洲动画片片段,没有语言,画面开始时正在描绘一个4、50岁的标准社会男性的日常,一丝不苟的起床、刷牙、早餐、着正装打领带、温情脉脉的吻别妻儿、郑重的提起公文包、大步昂首出家门、上班,然后他到了一个地方,他谦卑的趴在地上,他只是一张地垫,别人陆续踏他踩过。看完这一小段,我已经泪目,日后再也没想过去看全片。
每个人都一样,一旦被社会所规训,成为社会里的一部分,自然会被固定位置,社会是否有可能形成非金字塔结构我不知道,但金字塔结构一定是基座最大。如果基座里的人群每人都拥有自己清晰的思考和追求,怕是金字塔顶端最怕的。如果系统只是革新或者维持,不发生完全超越“系统”这个概念的突变,那么无论是在时、空的任何一个点,结果可能都会是雷同的。
沈:那你怎么看待自由呢?我们刚才也谈到过规训和规矩是你一直都有在思考的问题。
胡:今天,每个人看似都有点小自由,所谓的消极自由吧,只是这点儿小自由的程度不可比。我妈常爱晚上来碗炸酱面,我爸偶尔半宿搓麻就不吃了。但对于很多追求更深入层面的自由的人来说,选择炸酱面或者不吃的自由是不够的,政治、人文、文化......每一样东西上他可能都会去寻求期待中的自由;积极自由从一些角度上看存在着很高的消极风险,风险来自于那些打着积极自由的旗号,有目的的鼓捣本来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