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东爷爷是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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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出版《文学照亮人生——乡土作家创作之路》征稿启事

爷爷是一本书

何立东小时候特别喜欢冬天，大人不忙心情放松，农忙时焦躁的嗓门蜷缩在冬日闲适与慵懒之中，让人倍感温馨和顺。屋外北风夹卷雪花漫天，屋内围炉取暖欢声笑语，爷爷更是我冬天里的主角，他信手拈来的轶闻故事、山歌小调，似乎让我所有冬天记忆都驻足有爷爷在的冬天里。在电子媒介还不发达普及的年代，爷爷的故事如漫天飞雪浸润着我们这些冬旱的麦苗。爷爷喜欢喝酒，是个不焦不躁，做事不疾不徐的人。过去种早中晚三季稻，最忙是收割早稻立马耕耙好水田插晚稻，叫做抢双季。时值八月天气热，田里的水都晒着烫脚。当时几户人家共一头耕牛，犁田有点忙不过来，大家商量着错开田间的农事，如此每家都能犁田不误农时。爷爷一个人顶着中午烈日挑谷捆子，来回好几里田埂小路，一担一百好几十斤。爷爷腰间挂着酒憋子，不时喝一口，说是解渴解乏又提神。酒喝完，几亩田谷捆子也挑完。有一件事令我感到爷爷“心狠手辣”，爷爷竞然对自己动刀。爷爷腹部患了个疖痈久不见好，行动也不便。见爷爷把喝剩的烈酒点燃，剪刀在绿火苗上来回烧了几遍，用酒擦了患处算是消毒，剪刀直接在疖痈上剪了道口。我惊愕失色，吓得几乎要哭了。爷爷似乎显得很平静，但额头汗如雨下，他咬着牙关，一边处理患处，竟然还一边用鼻孔哼哼哼着却不成曲调，好像在给别人处理伤口。是怎样的神奇力量支撑起他这“残酷”的勇气，只有爷爷才清楚。爷爷爱酒却不沉溺于酒，也从未醉酒犯酒糊涂。爷爷也很会计算，生产队禾场堆积如山的稻谷，爷爷只要绕着走一圈，在一把破旧的算盘上叭嗒叭嗒拔弄几下产量基本上就出来了，八九不离十。其实这是圆椎形体积算法，只是在当时会算的人好像不多。那年冬天我们围坐在火炉旁，听爷爷讲岳飞的故事正起劲。不安份的堂弟一时跑到雪地野一阵，又捏个雪球进来在炉火上炙烤成水，滴在燃烧的木柴上，“嗞嗞”作响。被熄灭的木柴升起一缕缕黑烟，呛得人直流眼泪。惹得我们几个气得干瞪眼却不敢动他。那时候兄弟姐妹多，难免不发生口角甚至动手的事。但只要大人在场，不管有理无理挨揍的大都是年龄大的，理由是怎么可以与小弟弟一般见识。恃宠而骄的弟弟突然飙出一句话：“张飞打岳飞打得满天飞。”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他似乎为说了句蛮俏皮的话兴奋不已。边笑边说边说边笑，一连好几遍还没刹车的意思。他破锣般的嗓门也一浪高过一浪，故事是没法讲了。爷爷一阵未吭声，虎着脸不动声色拿起块竹片，朝着手舞足蹈的弟弟大腿啪啪几下，爷爷终于发脾气了。刚刚咧嘴笑得转不过气的弟弟立马换了频道似的，瘪着嘴唱起了鼻涕歌。该！我们几个心里喝了蜜似的甜滋滋的。“小子早该挨揍了。像只猪拱进拱出，把炉火捅熄时就该打；还把雪球塞在老幺（最小弟弟）领口里去了”。我们一边捂着嘴巴偷笑一边煽风点火数落这家伙的“恶行”，巴望爷爷手中竹片再追加几下让这“歌声”更响亮更动听。只要是爷爷喝了酒我们也放纵许多。他也时常装装老糊涂，故意被我们孙辈们嬉戏打趣，兴高采烈处爷孙一道笑声不停歌不断，其乐融融！爷爷烤火喜欢用小土罐煨点热酒喝，一捧烤花生一截烤玉米棒就是很好的下酒菜。这天边喝边给我们出了个谜语：“三岁孩儿一把弓，十五十六赛英雄，先生算他三十寿，二十八九落了空。”谜语一出，我们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闹腾起来，不加思索你一言我一语竟相胡乱猜起来。有的猜麻饼，有的猜麻花，有的猜鸡蛋，还有猜糍粑。从熟悉的再到想得起能吃的都猜了个遍。在那物质匮乏年代，对我们小孩心智与身体来说，除了想起吃的还是想吃的，完全是动物式的欲求与思想。时至今日这种动物式的欲求似乎还时不时困扰我一番，只不过转移到吃以外的方面上去了。爷爷抠了颗玉米粒扔进嘴里，很享受的抿口酒，津津有味蠕动着嘴巴，任由我们胡乱瞎猜也不肯说出谜底。我们搜肠刮肚每猜出一道吃的流了一番口水，爷爷就翘起个山羊胡，咧着嘴，露出几颗坚强的残牙笑了一通又一通。爷爷历经兵荒马乱的旧中国，饱受生活苦难，他时常感慨的对我们说：“那日子好像是一直在冬天里踩着薄冰过河，总是走啊走走不到尽头，但必须得走，又怕脚下不留神掉进冰窟窿里去了。现在，一天只吃一顿都值！”爷爷笑得开怀，每一道褶皱与胡须都跳跃着饱经苦难后的幸福与满足！可能是身处逆境特别造就人的生存能力，也缘于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爷爷似乎无所不能。木匠会砍斧，瓦匠会拿刀，村里有人建房从构造到用材一般都请爷爷把关。闲暇时爷爷坐在大门口搬本砖似的《三国演义》或《说唐演义》佝偻着身躯，一看几个小时，仿佛一尊根雕。只要是有文字的纸张或报纸爷爷都舍不得扔，看后理顺说是可以写毛笔字。爷爷一生勤恳务实，对我们善于抓住眼前事随机教导循循善诱。他常说：“做事没有巧，只要力气出得好，不论做什么事，一次不会二次，只会越做越熟练。千万不要神仙放屁，不同凡响，端一副干大事业的虚架子，总以高人自居。把尸壳子（指身体）看得贵，好逸恶劳，眼高手低还一副怀才不遇的屈像，最终害己害人。”爷爷只上过两年私塾，却好学一生。农闲喜欢读读写写，村中有红白喜事的执笔他都看作学以致用的发挥。上小学时，有一次我做完家庭作业，爷爷用毛笔在废旧报纸上一笔一划如刀刻一般写下“人生虽苦短，世道却味长”的楷书对联给我看。可惜我没留下来，但铭记在心。回想起来，不管是爷爷自撰联还是借鉴联，从爷爷写这幅对联可以看出，他不仅仅喜欢读书，也用读书的心态品味世道人情这本书。这也是爷爷饱经生活磨难还能认真生活，生活认真的精神所在。爷爷也给我们讲对联平仄的作用，尽管我们根本不懂。爷爷就用手掌拍了一阵桌子后，继续又拍了一段鼓点说：“鼓点没有轻重缓急就没有节奏，是乱拍。对联没有抑扬顿挫就失了平仄，是乱凑。”爷爷怎么讲也是对猪弹琴（我属猪）。当然，关于对联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对于当时的我们，爷爷只能用最浅显的比喻给我们讲说，期许能引起我们深入探索的兴趣。爷爷说可以按汉字的发音口型评判平仄，开口为平，闭口为仄。爷爷还举例那副“人生虽苦短，世道却味长”的对联，告诉我们上联“短”字发音口型向内收是仄声，下联的“长”字发音口型是张开的是平声。当然，爷爷不懂普通话，按方言张闭口来评判平仄肯定是不标准有差别的。按现在汉语拼音四声来说，一二声为平声，三四声为仄声。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简直是杆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即便是今天还是很惭愧，对我们优秀传统启蒙文化仍旧一无所知！我才知道，爷爷原来就是一本书，我还没读好。何立东，湖北嘉鱼人。每一个汉字都是植根于土地上结出的果实，在成为象形字之初就凝聚了我们祖先的思想与智慧，于是从热爱文字文化开始热衷文字的倾诉与构建。作为新时代的土地开拓者，在用心耕耘土地的同时，也认真耕耘着汉字，努力学着用准确的文字语言诠释我的乡土乡愁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