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部件省略
有一个小测试:“氵加来,读什么?”只要是认识涞字的,都会说:“读来。”“氵加去,读什么?”有人不加思索就回答:“读去。”稍一思索,发现错了。
法,为什么不读去的音呢?因为它不是形声字,而是会意字,去在这里不表音。法的繁体是灋,右上部与鹿形略似的廌,也是四蹄、有角的动物,是一种“独角兽”。据说,“古者决讼,令触不直”。原、被告打官司,不知道谁对谁错,此兽能在公堂上断是非曲直。谁要是被这种独角兽拿角顶一下,谁就理屈,输了。《说文解字》说:“触不直以去之。”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含有“去”。加氵,寓意司法应该像水一样平。这个法,倒不是当代简化的,小篆时代就有了。所以说,法是省略了“独角兽”这个关键部件而来的。
还有两个与法相关的字——砝、珐。砝是天平出现以后才造的字,用于砝码。珐用于珐琅,即给器物上涂的釉。显然,它们是跟着“法”来读音。砝本应从石、从法,以石表义,以法表音。珐本应从斜玉旁、法,以玉表义,指釉质光滑、有光泽,以法表音。但它们都省略了氵。《说文解字》中说“从某省”,指的就是这种情形。
部件省略的形式有二:一是丢了表读音的部件;二是丢了表义的部件。后果是字中所含信息有所损失。
有损读音信息
斑,其字义来自中间的“文”。我们从斑、斓、纹等字,以及文身这个词上,约略知道文的本义是指图案。此字的左右部分起什么作用呢?只要将它与班字放在一起,就会发现两个字在音、形上有共同之处。
原来,斑以班表音,只不过省略了班字中间的部分。班的左右是两块玉,而不是王。两块玉合在一起叫珏。用刀将珏分开,就是班。原来,班的中间是由刀演变而来。班的初义是分开、分。如《舜典》:“班瑞于群后。”即把瑞玉分发给各地首领。把分开后的其中一个单元叫班是很晚的事。班是会意字,而斑是形声字。
蛋,这是后起字,指龟、蛇等的卵。早期只有卵字,没有蛋字。蛋字从虫可以理解,指蛇蛋嘛,虫就是蛇。那么,疋,在这里作何解释呢?笔者认为,它是疍的省略。疍指广东、福建一带沿海的水上居民。疍读音与旦相同。疍在蛋中是否也有表义作用呢?有可能。疍虽然指水上居民,实际上有两栖居民的意思,毕竟还要经常上陆地。龟、蛇也是两栖动物。
蔷、樯、嫱,都与墙同音,容易给人错觉,这几个字都以啬表音。而啬读如色,显然不能在蔷、樯、嫱、墙中表音。实际上,前三个字的读音都来自墙。可墙的读音从哪里来?墙本应为牆,读音来自其左部的爿。它与丬是同源部件,丬就是由其变形来的。将、戕、状、奘等都以此表音。这三个字应是以牆表音,牆以爿表音。却恰恰把表音的爿省掉了。
净。这个字应该写作瀞:氵,加一个静。首先,净应该是氵,指水纯洁,因此也写作淨、浄。而冫只与冷凝有关。其次,静用来表音。而静字是由青来表音的。不信,看看精、菁、婧、睛、靖等字都发jing的音。净字里面省掉了青,等于把表音的部件省掉了。如果不搞清楚这一点,如何也说不通净为什么要含一个争字。
桌,显然含有卓。卓既表音,也有表义成分。因为在桌子问世以前,人们席地而坐,面前放一几——矮桌。人们坐到凳子或椅子上以后,这个矮桌也变高了。卓本身就有高的意思,如卓立、卓越。卓省掉下面的十之后,再加一个木,就是桌。当然,如果不省略,加木,就是棹,成了行船的工具。
酱,上面本来有个将,在这里表音。所以酱本为醬。现在省了个寸。同样,浆、奖,应分别为漿、奬。
同样,鉴,上面应该有个非常重要的字——监,既表音,又表义。监的繁体为監,本义是对着水盆里面的水来检视自己的面容。在铜镜没有问世之前,或是普通人没有能力获取铜镜时,只能用水照“镜子”。鉴的繁体是鑒,或鑑,都含有金、監,加金,无非是指铜镜。所以说:“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省略后的鉴,丢掉了装水的皿,拿什么做镜子呢?
梓,大家都知道,是一种树,这字的读音如子。这个读音从哪里来呢?这个字本来应写作榟,以宰表音。我们还知道,渣滓的滓,读音就是子。另外,仔有两个音,一是zi,另一是zai。用宰表zi这个音,大家应该都能接受。榟省略成为梓之后,就不明所以了。
麇,本应写作麕,即獐子,像鹿,故从鹿。《诗经·召南·野有死麕》“野有死麕,白茅包之。”麕从囷,表音,读如群。《诗经·魏风·伐檀》“胡取禾三百囷兮?”囷从禾、囗,指粮囤。有一个词叫麕集,那是与群相通。麕的另一个读音与君、菌相同,仍然是以囷表音。麇,省略了囗,看起来是从禾,人们就不知道禾的作用了。
缠,本应写作纏。纏以廛表音。廛即一家之居。从广,指房子;从里,即邻里之里,指居住区;从八、土,指分地而居。廛是会意字,没有表音的部件。简化为缠后,右边易与形声字厘相混。
绳,以纟表义,好理解。右边的黾在这里起什么作用呢?要说表音,黾读min或mian,与绳的读音相去甚远;要说表义,黾是鳖的象形(黾的繁体作黽,鳖的繁作鼈,鼋也就是鳖),与绳也无关联。原来,绳的右边是蝇的省略,绳(sheng)以蝇(ying)表音。这样,我们还可以接受,毕竟这两个字的韵母相同。另外,声母sh与y往往可以互转,如:失读shi,但在轶、佚中表yi的音;食,则有shi与yi两个读音;谥,从益表音,但读shi,第四声。
那么,蝇的读音从哪里来呢?来自这种虫子飞动时发出的声音。《诗经·小雅·青蝇》中有“营营青蝇”之句,“营营”就是拟声,而营、蝇同音。黾在蝇字里表义,指其肚子圆圆的,有如黾。我们还注意到,类似的肚子圆圆的如蛙、(蜘)蛛,其异体字不从虫,而从黾(黽),分别作鼃、鼄。
辣,以辛表义,指味道辛辣。左边本应从剌(注意:不是刺),以剌表音。用刀等锋利的器具将东西划破叫剌,现在也写作拉,但读第二声。辣字右边的束实际是剌字的省略。
疫,这个字与役同音,实际上里面的殳就是役的省略。役在此不但表音,也有表义成分。因为役的本义是去远方为人家提供劳务,往往还是无偿的。疫这种病不同于一般的病,是要扩散、传播的,也有远行之义。殳作为单字是一种兵器,作为部件,往往指手持工具或武器。不明白这里的殳是役的省略,认为疫从殳,就不知道它起什么作用。
殁,前面说过,右边的“殳”,实际上是没省略了氵。
疖,读音同节,里面的卩是节的省略。繁体中则不省略,作癤。節是节的繁体。节在这里表音,也表义。因为节本指竹节,也泛指树木被砍过后留下的节疤。人体因火毒而生的疮,有如节疤,因此叫疖。
盤,现简化成盘。它以般表音。般有一个读音就是pan,如般桓、般陀路。般省略成舟,不能表音。
雖,从口、唯,以唯表音,归根结底以隹表音,如睢,与虽同音。省略了隹之后,没有了表音部件。
庿,现简化为庙。显然,庿以苗表音。变成由之后,让人莫名其“庙”。庿的异体字是廟。
糴,左边表义,指将米买进。右边表音。翟有两个音,一个读zhai,另一个读di。糴的读音取后者。现简化为籴,没有读音部件了。
務,以敄表音,我们注意到,鹜、骛、婺等读音相同,读如务;務以力表义,指致力于某事。现简化为务,读音部件被破坏。霧,简化成雾,也同样如此。
隸,左边表音,右边表义。现简化为隶。隶应该是逮捕之逮的本字,不读li。
匯,现简化为汇。淮在里面表音,匚本指河流的弯曲之状。没有淮,读音没着落。
準,从氵、隼,以隼表音,现简化为准。从氵,指像水一样平,今有水准仪一词,用其本义。隼变成隹,则无法表音。
謄,现简化为誊。我们都知道,腾、滕等都与誊同音。简化后,极易与拳、卷、豢等混同,让人错以为读uan的音。
濁、燭,分别简化成浊、烛。原来它们以蜀表音。现在从虫,表义说不通,更不能表音。
滅,现简化为灭。简化后,很受人们欢迎。老师教学生,往往会说:“着火了,上面用一块板子压住,火就灭了。这就是灭火的灭。”但也有问题,千万不能让小孩用泡沫塑料板去压火。滅字就不存在这个问题。滅含有氵、戌、火。有氵、火容易理解,有戌就让人费解了。我猜测,氵、戌是由瀎省略而来。瀎指将水迹拭尽,与火放在一起就是灭火。瀎还表音,与蔑、灭同音。
麽,今简化为什么的么。在这里,麻表音,么表义,指细小。么、幺本是一字,读yao,只是写法有变,本义为细小,也是姓氏用字。四川话中常用到幺,称小姑娘为幺妹,排行最小的也叫老幺;麻将牌中,最小的条牌——一条,也叫幺鸡。麽的本义仍为小。《列子·汤问》“江浦之间生麽虫,其名曰焦螟,群飞而集于蚊睫,弗相触也。”一群焦螟落在蚊子的睫毛上,居然谁也不挨着谁。麽虫,极言此虫微小之至。麽与几字相似的是,几本来表示数量少,引申引作疑问代词,麽也由表微小引申为疑问词,相当于什么。长江流域中小游地区多用麽,如“他是么人?”“你有么事?”这就如西北人单用一个什(或者写作甚)一样。“什么”是综合了南北语言的疑问词。麽这个疑问词到了天津人嘴里读作ma,但在文艺作品中多被写作嘛。麽、嘛就这样被混用。麽有时也用作语气词,如:“你认为这样好么?”这也进一步为麻在麽、摩、磨等字中表音提供佐证。麽省略了麻之后,么就没有了读mo或ma的依据。
隨、墮、憜、橢,我们注意到这些字里均含有隋,但现在它们分别简化为随、堕、惰、椭。这些字均以隋(sui)表音。至于橢为什么从隋而读tuo,可参照绥(sui)与妥(tuo)、睡(shui)与唾(tuo)。隋是朝代名,本义为“裂肉”,即分祭肉。隋字含有“肉月”。隋字去掉“月”,剩下部分的意思是扒掉、毁坏城墙,后来这个意思一般都用隳或堕。髓、隳二字也是从隋,再省略。以上所举从隋的字,有的省略了“工”,有的省略了“阝”,造成极大混乱,让人不明就里。
毫、豪,上部本应为高,以高表音,如同蒿、镐(周代国都)、鄗一样。毫、豪两字中则省略了高字下面的口。类似的,郑板桥的书法作品里,堂字也省略了其中的口。堂从尚表音。
第二行最末一字堂,省略了口。
疏,从疋表音,从流表义。疏字省略了氵。疏本义为疏浚,使水流通畅。这也就罢了。后来又造了个梳字,以疏表音,也有表义成分。
梳,可以有两种理解:一是将头发理顺,不打结,像疏通的水一样流畅。二是梳与篦相比,齿要稀疏。梳与篦都是收拾头发的工具。篦子有去头屑、脏物的功能,齿排列紧密。而梳子只是理顺头发。总之,如果离开疏字,梳的右部就无法理解了。梳字里面就省了个疋(疏的左偏旁),而疋(xu)在疏字里表音。梳的读音、字义方面的信息都有所损失。
犫,现省略为犨。上部本应为讎(简化作雠),在此表音,它们都读chou。上面光有两个隹,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犨以牛表义,指牛的喘息声,另一说指一种牛。
嵇,它的读音从哪里来?来源于稽。稽的读音又来源于旨。何以见得?稽用于稽首(即叩首)时,读如起,实际上是假借为一个从旨、首的字。显然,它们都以旨表音。而嵇以稽(省略形)表音,以山表义,指的就是山名。它也是姓氏用字,如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顺便说一句,稽的本义是“留止”,来自“禾”与尤。这个“禾”本是木字的上部拐弯,是树木向上生长受阻碍的样子。尤的本义是脱手、失手。这两者会意为脱不了手,留在手里了。
说旨表qi的音,还有一个佐证:耆,以老字头表义(与考、耊、耇一样),以旨表音,读如其。耆不能看作从老、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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