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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木山

满木山是一座小山。

说是一座山,实则是一处地势较高的坡地——或许是A城最高的坡地?没人真去量过,城里的人只知道去那里要爬上一个坡,而城中的别处都是没有坡的。城中倒是有两片湖,分别霸占了一南一北大几百亩的面积,满木山这座小山包就呆呆地卧在南湖的东南角。若从东面儿把A城看作一张少年的脸,南北湖看作两个眼睛,那满木山便是少年右眼角上因上火长起来的一颗火疖子,有它难看,没它,又显不出这城市的“火气”。

满木山为什么要叫满木山?大概也没有多少人清楚。若是去街上随便找了一个人问,他多半是要说那座山上以前长满了木头。要是再背个旅行包,操上外地口音,他高低还得给你讲讲那满木山上的楚兰学宫,再带上两句屈原宋玉、楚辞离骚,因为这满木山相传是战国时期楚国儒生讲学之地。没人说那儒生里就有屈原宋玉,但城里的人却都肯定得很:“都说是楚国了嘛!楚国的儒生又有多少?这二位先生游遍荆楚大地,不可能没到过我们这儿的啦!”讲满木山提一嘴屈原和宋玉,不知何时就成了当地人的一个神圣的职责。至于那楚兰学宫,如今就剩下七个巴掌大的灰褐色的坍圮的石墙——姑且称它为墙——横在山脚下,让人想到暴雨时节从坡上顺流下来的烂稀泥,但也不特别像,那几块石砖堆在一起,还是有自己的形状的。要不是周围有几道铁栅栏围着,怕是要被农人当牛粪疙瘩捡走了。

刚说的,是去街上随便找一个问;现在去找个有见闻的老人问,大概又会知道些后来的历史了:“楚兰学宫文革时候早被拆啦,林子砍了一大半,山包子都变成秃脑袋啦!那时候红卫兵搞批斗,打右派,死了不少人,全埋在满木山啦!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还不信,那满木山中学底下,以前就是一块坟场子,全是人骨哦……这地方阴气重,离市区又远,以前根本没人会来的啊。后来高考恢复,八十年代又搞改革,城里的中学都得办起来。来了个新书记嘛,看这有楚兰学宫的旧址,地方又僻静,是个搞学问的好地方,关键地皮还便宜!手下的人也不敢逆了龙鳞,说干就干起来,这才有了今天的满木山中学。也不知是不是这楚兰学宫的灵气压住了阴气,中学听说办的还真不错,一年也得好几个清华北大吧?蛮好的,蛮好的……”

A城的“火气”,就是满木山中学考出的清华北大。满木山上以前长满了木头,现在长满了学生。

满木山中学是依着地势建的,一条马路从坡底往上爬一百多米就是学校大门,马路下方连着的大片空地被用作停车场。由于车多路窄,一般不让车往上开。大门是电动的不锈钢伸缩门,大门左边是一个推拉式的小铁门,再往两边走就是灰色的水泥院墙。那高院墙威严地立着,上面的铁丝网骄横地蜷曲,和院墙一起密不透风地紧紧抱住整个学校,院墙内正中间的教学楼仿佛是受了院墙的挤压而升起来的,显得格外雄伟高大。教学楼周围是紧挨着的食堂、操场、学生宿舍、教职工宿舍、办公楼等建筑,像是一个细胞里的各类细胞器,日日夜夜,协调而繁忙地工作着。教学楼顶上,赫然立着“满木山中学”五个鲜红的大字。这些大字靠着发电机在晚上亮着,那鲜红就变得如血一般,又很亮,在漆黑的夜幕里很扎眼。若是盯着看久了,眼睛还会恍惚——夜空好似真变成一块黑布了,而那五个大字就像书法家用笔蘸着朱丹红墨挥毫写成,不过蘸的有点多了,开始慢慢往外发散,渐渐糊成了一团红色,一滩血。这时就要揉揉眼,朝暗处用力盯着看几秒,才能逐渐看清东西。教学楼有三栋,都是五层的,下面还有负一楼。高三占中间那栋,高一高二,每年互相换着占左右两栋。高三教学楼两边的柱子上,贴着八字校训——

“立志、勤学、厚德、自强”

当地人都知道的是,这是一所纪律严明的寄宿制学校。里面的学生一律住宿舍或者租旁边的公寓,每天早上六点半开始上早自习,上午五节课上完就是十二点,中间给两小时吃饭和睡觉,下午两点接着上四节,晚饭给半小时,再就是三节晚自习一直上到夜里十点半了。周六周日照例是要补课的,周六半天周日全天,于是一周也就剩下了周六下午的半天假期。想家的,有条件的,回一趟家吃个饭,在市区玩半天,第二天赶早回学校;有些干脆就不出学校了,去操场上走走,打打球,在教室里跟同学聊聊天,这便是全部的娱乐活动,第二天又接着开始新的循环了。他们往返于教学楼、食堂、宿舍、操场,脚底有如装了履带一般精准。这些建筑每天张大了嘴巴吞吐着这些学生,一批批学生在吞吐中学习、长大,每年六月就会被大门永远地吐出去,而九月的时候,新的一批又会被吞进来,参与着新的内部吞吐循环。吐出了清华北大,他们便达到了目的,他们要吐出越来越多的清华北大,这才对得起“示范中学”的名号,才对得起他们没日没夜的辛苦吞吐。

又是一个周日的清晨,满木山坡底的摊贩们早早就了位,一时间雾气氤氲。天还蒙蒙亮,坡底的停车场塞满私家车和的士,陆陆续续地下来一个个穿蓝校服的学生。他们穿过层层的摊贩,时间充裕的,停下来买上两个包子煎饼,在百余米的路上边走边吃,悠悠地进了校门;掐着点儿来的,便匆匆只顾往前赶,猫着腰闪过一个个摊子,留下团团香气徒劳地追逐。待到学生都进得差不多了,小贩和车也都该走了。这时喇叭声总是此起彼伏,小贩推着车慢悠悠地向四方扬长而去,车与车协调不来,便有刮擦的风险,擦到了,就必然是一顿吵嚷。骂小贩的,骂车主的,总要折腾半个多时辰。叫骂声在山坡上欢快地爬上去,爬下来,直等到那外围的一层车走通了路,里面的车主也不好老呆在这吵,各人都有自己的事做,遂跟着车流散去了。叫骂声这才被扫兴地咽进肚子里,却又开始满心期待着下一次畅快地冲出喉咙,计划着下一次的撒泼地点了。

这周日的早晨便是在热闹里开始,又从热闹里结束,然后又是一周的沉寂,一周的吞吐。

是为满木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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