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六是个大晴天。
换季了，我准备将衣柜里的厚被子拿出来晒晒太阳。
被子放在衣柜最顶上。
我站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托着被子向外抽出。
「啪——」的一声，从被子底下掉出了一个红本。
是本房产证。
我好奇地翻开，里面的地址瞬间让我的脑袋里炸了一个雷。
那是我和徐乔没结婚前租的两房一厅。
购房日期在十年前。
户主是徐乔。
八年前，我和徐乔大学毕业，说好同留在深市。
作为男友，徐乔怕累着我，自己在盛夏的大热天里到处跑租房。
终于让他跑到了一个合心意的两房一厅。
位置好，采光也不错，就是价格对刚毕业的我们来说不太友好。
徐乔说：「这个房东在国外，本来是买给他儿子结婚用的。
「结果儿子也去了国外，就一直空着。
「价格虽然贵了点，但我们两个平摊房租水电倒也不算很有压力。」最后，我们租下了这套房子。
徐乔心疼我找工作辛苦，一个人签完了租房合同，还搬好了行李。
搬进新家时，他兴奋地将我抱住：「静静，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小家了。」
2
刚和徐乔在一起时，我们还是大学生。
校园恋爱单纯，却也伴随着没那么丰厚的经济条件。
我们第一次出去吃饭时，一不小心点多了。
付款时面对超出预算的账单，徐乔显得有些窘迫。
我知道他家庭条件算不上很好，这些钱对他来说可以撑好几天的生活费。
所以我默默算了一下，把一半的钱转给了他。
他看到我的转账信息，有些错愕地看我：「你怎么把钱转给我了？」
我说：「那现在都强调男女平等，总不能每次我们出来吃饭都是你买单吧。」
徐乔瞬间红了眼眶，他看我时如同看一件珍宝：「静静，你真是个好女孩。
「我舍友阿姚你还记得吗？他每次跟他女朋友出去都要买单。
「结果自己在宿舍天天饿着肚子。
「我就知道，你和别的女孩不一样，你会心疼我。」
3
水龙头滴答滴答地漏着水，在安静的屋子里吵得人心烦。
坏了好几周了。
刚坏的时候，我被漏水声吵得睡不着。
换了好几个姿势后，我把徐乔摇醒：「老公，家里的水龙头坏了，你买个新的回来安上吧。」
徐乔迷迷糊糊地应下：???那你先转我块钱，到时候买回来我扣掉我出的一半钱再还给你。」
我说：「好，早上起床了转你。」
结果我忘了转钱，他也忘了买新的水龙头。
又过了好几天，水龙头坏得更彻底了，漏水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吵得人更心烦了。
我问徐乔怎么还没买新的水龙头。
他没好气地告诉我：「你忘记给我钱了。」
4
我坐在沙发上等徐乔回家。
他今天和朋友出门看世界杯。
徐乔刚到家，就嚷嚷着问我厕所的水龙头今天修好没有。
他叫了我几声，我没理他。
「老婆，你耳朵出问题了？怎么叫你你都不应呢！」
他刚想跟我打趣，一看到摊在桌上的房产证就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回事？徐乔，你要不解释一下？」我抬起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红本。
「这、这不就是我们毕业以后租的那套房子吗？」他回答得有些心虚。
我笑了：「是啊，你骗我说是租的，结果是你买的对吧？
「徐乔啊徐乔，你怎么那么会打算盘？」
徐乔被我一下拱起了火，大声反驳：「这我爸妈给我买的，老两口攒了一辈子的钱给儿子买套房怎么了？」
我也提高了音量：「怎么了？徐乔，你好意思问吗？
「你当时骗我房子是租的。每个月一共两千房租，你出一千我出一千。
「结果呢？这房其实是你买的，合着骗我给你还婚前房贷呢？」
徐乔也开始大声嚷嚷起来：「你讲话怎么那么难听呢？
「我都说了这是爸妈帮我买的，怎么就给我还房贷了？
「我妈前年去世，只剩我爸一个孤独的老人。就当给他提前存养老金，为人儿女就不能孝顺点吗？
「你怎么突然那么斤斤计较？」
我被他机关枪似的话噎得说不出话。
愣了半晌，我说：「徐乔，我们离婚吧。」
5
自从我们谈恋爱出去吃了第一顿饭后，徐乔就总把AA制挂在嘴边。
大到房租水电，小到早餐两块钱的包子。
在学校时，他拿了一等奖学金，高兴地跟我说要带我去吃平常舍不得去的昂贵餐厅。
我看着菜单上昂贵的价格，心疼加肉痛。
一想到他刚拿到钱就要花那么多钱请我吃饭，就犹犹豫豫地不敢点菜。
徐乔见我一直没作声，安慰我说：「难得奢侈一次，点吧。」
说完，大手一挥地点了好几个大菜。
这餐饭我吃得很开心。
上完菜还小心翼翼地躲开服务员的视线，抱住徐乔的脖子。
偷偷在他耳边说「谢谢老公」。
把我们两个都羞得低下了头。
菜量很足，我们吃完后还剩一些菜。
徐乔问服务员要了几个饭盒，说打包回去给舍友尝尝，让舍友也沾沾他奖学金的光。
我夸他讲义气又细心。
徐乔被我夸得高兴，人来人往中在我额头上快速啄了一口。
我被臊得脸红，听到他边打包边说：
「静静，这一顿每人块，我抹个零，你转我就好。」
6
我们毕业两年后，徐乔向我求婚了。
那天我带的实习生在工作上出了差错，我陪她一起加班补救，回到家已经疲惫不堪。
大学的时候，徐乔问过我：「静静，你以后想要我怎么求婚？」
他眼眸明亮，闪烁着爱意和期待。
我盯着他的脸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告诉他：「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海边。」
「为什么是海边？」徐乔疑惑地捏了捏我的脸，又在上面香了一口。
「因为我们第一次旅游就去的海边。」
我鼓起腮帮：「如果你要求婚的话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要化妆，美美的！」
每个女生都会希望男友单膝跪地送上戒指的时候，自己是美丽的吧。
我带着浓重的班味拧开家门。
客厅里飘着气球和彩带。
徐乔拿着一束花沿着脚下的花路向我缓缓走来。
身后是好久不见的老友们。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心中满是甜蜜。
朋友簇拥着我们，纷纷拿出手机记录这一美好的时刻。
然后我瞥见一旁的全身镜，镜中的人脸色蜡黄，眼下乌黑。
嘴上还因为着急上火起了个让人难以忽视的火疖子。
她瞪着眼捂着嘴惊讶的样子像只黄皮青蛙。
我顿时感到很难堪。
笑容也不自觉地垮了下来。
砰砰——
礼炮开始发动，彩带和碎碎的亮片纷纷扬扬地落下，撒在我们的身上。
「静静，我们已经携手走过了四年。
「你愿意嫁给我吗？」徐乔单膝跪地，眼圈微红。
不在我要的海边。
两天没洗的头。
对着电脑屏幕整整一天的油乎乎的脸。
还正好粘上了许多亮片。
眼前的徐乔高大帅气，细碎的亮片落在他的睫毛上。
我扯着嘴角回答：「好。」
8
朋友们都散了之后，徐乔很殷勤地收拾了家。
我加班太累了，窝在沙发上看着他来回打扫。
不知道疲倦还是幸福，冲得人昏昏欲睡。
徐乔摇醒了我。
他点开手机展示他的订单，眼睛明亮地向我邀功：
「宝宝，你看我这么爱你！」
我眯着双眼，看不贴切。
困得脑袋里只剩一团糨糊，只好用「嗯嗯嗯」来敷衍他。
徐乔又说：
「宝宝你看我是不是很爱你呀？
「还有谁对你这么好，这么舍得为你好呀？
「你说的我都记得呢！你看，我提前一个月就给你准备这些。」
我迷糊地搂着他亲了几口，笑着骂他：「傻样！」
他喃喃自语，算着价钱，以此量化他对我的爱。
我听不真切。
只知道他妥帖地给我换上睡衣，体贴地给我抹了把脸，抱着哄我上床睡觉。
我幸福地即将进入睡梦，却隐约听到他凑到我耳边问：「老婆，求婚的开销我超预算了，你能不能跟我A一半？」
9
「何珺静，你说什么？你就为了这个和我离婚？」徐乔不敢相信地质问。
我抬眸看他，平静地一字一句：「我说，我们离婚。」
吵架再凶的时候，我都没有提过离婚。
这个瞬间，我像个溺水快死的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
上岸吐水，胸中的气都匀了。
徐乔皱着眉头，声音又增大了几分：「你疯了？娇娇才多大？
「你忍心让她拥有一个破碎的家庭吗？」
我正要说话，门嘎吱一声开了。
娇娇站在门口，一张小脸上都是泪：「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娇娇了吗？」
10
周阿姨将娇娇的背包放在柜子上，尴尬地同我们问了声好就离开了。
徐乔小跑到门口，一把搂住娇娇，温柔地安慰她：
「怎么会呢？爸爸妈妈只是开玩笑的。」
我坐在沙发上没有作声。
「娇娇今天上兴趣班学了什么呀？」
徐乔一边哄着娇娇，一边抱着她进了房间。
我叹了口气，起身将厨房抽屉里新买的水龙头拿去装上。
其实我早就买好了。
不到一百块的水龙头，我不需要他和我平摊。
11
娇娇吵着要我陪她睡。
我捏着鼻子学她上个月对我说的话，笑话她：
「妈妈，我是大孩子了。老师说大孩子就是要一个人睡觉。」
没想到她一下就流了眼泪，小脸通红，冒着鼻涕泡扯住我的衣角：
「妈妈，我不是大孩子。
「你不要走。」
我心里泛酸，把娇娇抱入怀中。
眼泪顺着鼻尖滑落，洇在她的小小的背上。
「娇娇，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娇娇哭得断断续续：「我不要爸爸妈妈离婚。」
我轻拍她的背，哽咽着答应她：
「娇娇不怕，妈妈不和爸爸离婚了。」
12
兴许是水龙头漏水后遗症，我睡得很浅。
今夜很安静，可我依旧醒了。
我转身给娇娇掖了掖被子。
小孩体热。
有时候我半夜睡不着过来看她。
被子要么在床尾，要么在地上，反正不会搭在她身上。
娇娇在睡梦中紧锁着眉头，身体烫得吓人。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烧了。
我赶忙下床想给她找退烧药。
余光一瞥，她抽搐了一下。
我的心也跟着抽搐。
「娇娇？娇娇！」我失声尖叫。
娇娇仍闭着双眼。
这是高热惊厥！
我慌乱地把娇娇抱起来扛在肩上，直接冲出门去。
却又想起自己不会开车，只能点开打车软件。
已是深夜，没有人接单。
我急得想哭，却只能将娇娇放到了沙发上，进了卧室把徐乔拍起来。
他本来睡得发蒙，看我神情严肃，清醒得很快，迅速地穿了衣服拿了车钥匙。
医院。
13
徐乔先去停车。
我抱着娇娇就往急诊室跑。
好在来得还算及时，娇娇被送进了抢救室。
我蹲坐在抢救室门口。
牙齿打着战，手脚冰冷发麻，眼泪不自主地滴在地上。
突然开始呼吸不顺畅，渐渐地就变成了大喘气。
再后来，我发觉后背疼痛，想直起身来，却重重地摔落在地。
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
「医生，我女儿呢？」
我抓住一旁的护士，急切地询问。
「你女儿已经醒了，还在吊点滴呢。」
得知娇娇没事，我放下了心。
「那我……是怎么回事？」
护士微笑回答：「噢，你没事，就是太焦虑了引起过呼吸，一时晕过去了。
「给你输的是电解质液。
「对了，姐，你要去缴一下费哈。」
我很疑惑：「我老公没来吗？」
「没看到你爱人。」护士摇摇头，「你和你女儿都还没缴费呢。」
我有些窘迫，医院进行缴费。
一下刷了我三千多。
我给徐乔打了个「你人呢？」
徐乔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我刚出来抽会儿烟。」
我抬头看了眼病房内的挂钟。
医院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我知道，他借口抽烟，只是不想交这个钱。
14
天亮了，我还得赶回公司上班。
徐乔请了假照顾娇娇。
娇娇还在熟睡着，我摸了摸她的小脸，叮嘱徐乔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怕他照顾不好娇娇。
我也不想走。
可我得努力工作，好争取到娇娇的抚养权。
下午上班前要报送项目材料，我忙得焦头烂额。
徐乔一直没联系我。
我到茶水间接了杯水，准备问问徐乔现在娇娇的情况。
却接到了娇娇的电话。
她哭着说：「妈妈，爸爸突然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
「医院里好害怕。」
徐乔怎么回事？
我心里猛地腾起了火，又听到电话里娇娇的哭声，只能暂压下怒火先安抚她。
「娇娇别急，妈妈现在就过去。你在原地等着妈妈。」
我给徐乔打电话，是忙音。
「静姐，你没事吧？」一旁的实习生小胡见我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我。
「小胡，我现在有事情出去一趟，材料你先这么来吧，整理好后我再审核。」
我疲惫地交代了后续工作，快医院。
又焦急地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徐乔，可电话一直未接通。
原本的生气也变成了担心。
不会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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